古人类学家周国兴:大地是本奇妙的书

古人类学家周国兴:大地是本奇妙的书

古人类学家周国兴:大地是本奇妙的书

(中国化石网报道)据江海明珠网(张薇):他从小对人类的起源充满着执着的好奇,他是解放后上海复旦大学招收的第一批体质人类学大学生,他执着于元谋人的研究长达近40年,并最终将中国历史的开端推前到距今170万年前。当人们热衷于讨论、传播“野人之谜”时,他却亲赴神农架、帕米尔高原等地,去寻求那“谜一样的存在”;当日本教科书事件爆发时,他将自己当年参加清理“山西大同万人坑”的鉴定和研究报告公布于众,用血淋淋的事实向日本军国主义宣战。他就是人类学终身成就奖获得者、78岁的南通籍古人类学教授周国兴。

9月1日,周国兴将自己半个多世纪以来研究大同“万人坑”的原始资料捐赠给南通市档案局。捐赠仪式后,周教授接受了记者的采访,没有预期的拘谨和多余的客套,我们像阔别多年的旧友般,品着香茗,静静地听他忆童年、谈理想。

小小少年坟地里捡回人头骨

1937年9月,周国兴出生在通州姜灶镇。次年,日寇从城郊的姚港附近登陆,占领了南通城。“日本兵一方面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另一方面又假装亲善,要建立‘皇土乐园’,强行奴化教育。”5岁的周国兴刚进幼稚园就被拉去表演“小兵丁”,由一个日本小女孩带领着跳小兵丁舞,还让大家趴在地上,装着打枪的样子。最后,日本小女孩拉倒画着美国大兵头像的纸人,表示“胜利”了。“现在算来,这应该是珍珠港事件爆发之后的事了。”周国兴至今还记得那个打扮得像洋娃娃的日本小女孩盛气凌人的模样。

高中时期,周国兴接触到一本裴文中先生(“北京人”头盖骨发现者)写的有关史前考古知识的小册子,书中谈到的中国猿人、石器时代、“劳动创造人”……都让他无限遐想。17岁那年春节,他在乡下奶娘家的荒地里发现了一口破棺,居然如获至宝地将里面的人头骨带回了家。“当时只有好奇没顾到害怕,拿回去后洗刷干净了摆在枕头边,现在回忆起来还真是够古怪的。”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这竟预示了周国兴今后的志向:从事人类学研究工作。

1957年,上海复旦大学生物系新创人类学专业,首批仅向全国招收10名新生,周国兴成为了其中的一名幸运儿。五年的大学时光里,他系统地接触到动植物学、遗传学、体质人类学、民族志、考古学等专业知识。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从事古人类学和史前考古学研究。“之前自己摸索的那些识别珍稀动植物,采集生物标本都成了小儿科,真正的人类学是在不断的野外实践中进行多样性的探索。”周国兴先后参与山西大同煤矿万人坑死难矿工尸骨的清理研究,发掘元谋人化石产地和柳州白莲洞洞穴遗址,赴神农架等地追踪野人,设计和布置展览,创作科普文章……这些经历让周国兴打下了扎实的专业基础。

周国兴给记者打了这样一个比方,“大地是本奇妙的书,地层是‘书页’, ‘化石’是文字。它详细记载着生物的进化过程,有了它,我们就可以了解人类遥远的过去。”由于地层的变动,大地这本书已有不少“缺页”,需要人们去寻找更多的化石,把这本“书”读全。

以严谨的态度开展科普工作

周国兴年轻时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野外考察中度过的,“考古看似充满神秘和乐趣,然而落实在实际工作中,却往往是一铲一铲地挖土,没日没夜地钻探。”1973年,周国兴赴云南元谋进行野外考察。元谋盆地气候干燥炎热,晴雨变化常叫人捉摸不定。“明明晴天,忽然大片乌云,挂着雨幕迅速涌来,山上无躲处,暴雨把我们淋个透。雨过天晴,蓝天上彩虹高挂,火辣辣的太阳又晒得皮肤发痛。”周国兴和同事们就在这乍晴乍雨的天气里,顺着沟沟壑壑寻找远古人类的活动痕迹。

在含“元谋人”牙齿化石的原生层中,科考人员首次发现了几件打制石器,以及疑为用火的遗迹:烧骨和炭屑。经过对牙化石的详尽对比硏究,确证了“元谋人”的分类地位,属于早期直立人,并具有非洲早期人类向直立人过渡的性状,他撰写的论文《元谋人牙齿化石的再研究》引起了历史学界和考古学界的重视,并被收入1979年的《中国历史学年鉴》与《中国百科年鉴》之中。经过不懈的努力,他坚实地将中国历史的开端推前到距今170万年以前。

多年的科普工作使周国兴深深体会到,一位称职的科学家除了要潜心探索大千世界的奥秘,更应当将他的科研成果普及社会,从而帮助人类更准确地认识自己。1988年,周国兴在担任北京自然博物馆馆长期间,筹备设计了《人之由来》大型展览,旨在从生物科学的角度向人们直观地介绍人类的起源。该展览作为基本陈列,在北京自然博物馆内展出长达20年,每年接待50万左右的观众,超过1000万观众观赏了该展览。1996年《人之由来》画册荣获第三届全国优秀科普作品一等奖。

“我们选用了一张法国国立博物馆提供的男女裸身相拥的照片来展示个体的诞生过程,但审核的领导觉得这太‘大胆’了。”周国兴坚持认为性教育是展览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并拒绝将其撤出。于是,《人之由来》在开展当日被强行封闭,周国兴毅然将开展仪式变成了记者招待会,大胆阐明了自己的学术观点。此事件引起了众多海外媒体的关注,并引发了国内舆论界的一系列讨论,成为当时的热门话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人类社会越进步,人越需要也越能够了解自己,这也是我筹备《人之由来》展览的初衷。”时隔多年,周国兴和记者聊到这个话题,眼睛里依旧闪耀着坚定的光芒。如今,他又指导了北京自然博物馆新版的《人之由来》展,一个简化版本也正在由南通档案馆筹备。

铭记历史是每个人的使命

周国兴编著的《大同煤矿万人坑调查研究实录》于2014年12月13日国家首个公祭日公开发行,这部一波三折封存近半个世纪的日军侵华罪证,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当年日军侵华犯下的滔天罪行是铁一般的事实,是任何人都无法抹去的一段惨痛记忆,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牢记历史,警钟长鸣。”
1966年,周国兴从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和古人类研究所被调派往山西大同,参与煤矿万人坑死难矿工尸骨的科学考察和遗骨整理工作。那次考察,会集了当时国内最权威的考古学、人类学、解剖学病理分析等所有相关专业的专家,科学家们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环境和心里上的重重障碍。那一具具临终时保持着痛苦、恐惧形态的尸体,无一不在诉说着侵略者的血腥暴行——在闷热、潮湿和粉尘弥漫的井下,劳工们过着牛马不如的非人生活,吃的是发霉的食物,喝的是井下的污水。

周国兴的工作是对尸骨严格按照体质人类学的方法进行年龄、性别的鉴定,根据人体解剖学来识别伤残的个案,然后对所获数据进行分析。“每天的心情都无比沉重、悲愤,沉甸甸地喘不过气来。”那些冻干的尸体表情十分骇怪怕人,手足身体各种状态,说明他们绝大多数都不是正常死亡。周国兴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下当年的惨状:有的因矿中塌方,身体压成了一板平片;有的头颅碎裂,惨不忍睹;有的被锯去了手足……“那种震惊甚至恐怖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骇怖情景让有些年岁稍大、有心脏病的工作人员大受刺激,不得不中途离去。”

万人坑的研究工作持续了半年,回到北京后,周国兴的心绪依旧不能平静。他将后续鉴定资料的复核、分析和研究报告整理成册,并筹办了万人坑图片展。因为种种原因,《大同煤矿万人坑调查研究实录》这本书于去年年底公开发表,书中对200具死难矿工尸骨所作的人类学研究成果,以铁一般的事实,揭露了日本军国主义侵华期间犯下的残暴罪行,成为清算日本军国主义者侵华罪行的有力证据。“这次回到家乡,将研究大同万人坑的史料、图片、手稿等一手资料赠予南通档案局,希望我们的后人能够铭记这段不平凡的历史。”周国兴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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