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洞沟遗址发现100周年,智人从何而来的答案深埋在此吗?

水洞沟遗址发现100周年,智人从何而来的答案深埋在此吗?

水洞沟遗址发掘的第2个旧石器遗址点。 本文图均由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提供

(化石网)据澎湃新闻(记者 高宇婷):100年前的1923年,法国古生物学家德日进和桑德华在宁夏进行考古调查时,发现了位于宁夏灵武市的水洞沟旧石器时代遗址。

学界对于水洞沟遗址的发现有极高的评价:这是中国最早发掘的旧石器时代遗址,水洞沟遗址发现和发掘是中国旧石器时代考古的开篇,纠正了“中国没有旧石器时代文化”的论断,水洞沟遗址也被誉为“中国史前考古的发祥地”。

今年是水洞沟遗址发现100周年。日前,宁夏回族自治区政府新闻办举办水洞沟遗址发现100周年暨新时代宁夏考古工作新闻发布会。会上,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高星介绍了水洞沟遗址发现和发掘的情况。

旧石器时代水洞沟人从哪里来,最终又去了哪里?他们的行为模式、生存方式究竟如何?未来,这里是否会发掘出解开现代人(智人)起源谜题的最终答案呢?

东方没有缺席旧石器时代晚期革命

水洞沟遗址位于宁夏银川市东29公里的灵武市临河镇,黄河支流边沟河的两岸。

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特聘研究员高星在发布会上介绍,100年来中外学者先后对水洞沟遗址进行了6次大规模的发掘,共计发现了12个旧石器遗址点,构成了分布于边沟河两岸的水洞沟遗址群。

研究发现,在跨越距今4万年至1万年左右的这段漫长时间里,水洞沟的古人类留下了大量的石器、骨器、装饰品,动物骨骼化石以及火塘等数以万计的遗物、遗迹。水洞沟遗址因其特殊的石器技术,不同时期的人群变化,复杂的环境演化背景,成为中国北方乃至东亚地区最为重要的旧石器时代遗址之一,对解决东亚地区现代人起源、东西方文化与人群交流以及农业起源等一系列国际重大课题有着重要的作用。

自2003年开始,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和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开启了长达20年的合作。其中的2014年至2016年,研究人员在水洞沟遗址第1、2、7、8地点发掘出土了鸵鸟蛋皮及装饰品,证明了当时的古人类已具备复杂的象征和认知能力。此外,水洞沟遗址第2地点的古人类已会用火来加热石器原料,改善石料的质地,以便打制出更精美、规范、锋利的石器。

水洞沟发现的鸵鸟蛋皮装饰品非常丰富、非常集中,年代相对比较早,在距今37000年左右的地层中出现。高星解释,古人制作鸵鸟蛋皮装饰品会先打琢出毛坯,将边缘磨圆,中间钻孔,再用赤铁矿粉染色。目前发掘出了鸵鸟蛋皮的废品、半成品、成品,清晰地显示出制作这些串珠的工艺流程。这不仅表明人类当时的制作工艺和审美水平,也可能还是某个特定族群的标志,是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认知与行为。

“这是社会关系的稳定,或者是更加绵密复杂的社会关系的一种体现,是一种文化符号元素,这是非常重要的发展。”高星说。

高星介绍,全世界一些古人类遗址都发掘出类似的鸵鸟蛋皮装饰品,制作非常精美。最早是在南非发现了约10万年以前的古人类制作的贝壳穿孔装饰品,工艺还很简单,把蚌壳打磨出一个孔,穿绳佩戴起来。有些贝壳上还被划了几道条痕作为装饰。经过不断演化,到水洞沟遗址时期装饰品的发展就比较成熟。在中国其他地方也有发现类似的古人类文化符号元素装饰品。如北京周口店的山顶洞,大约37000年至35000年,发现有贝壳、小石珠钻孔,还有兽牙钻孔,都用赤铁矿染色佩戴。

“此前学界认为东方的旧石器时代晚期革命表现不明显,甚至缺席。但现在通过水洞沟等遗址,通过鸵鸟蛋皮装饰品、染料等遗存,表明东方不但没有缺席旧石器时代晚期革命,而且是非常精彩、富有特色的。”高星介绍,新石器时代及历史时期那些精美的串珠,玻璃珠、玛瑙珠、玉珠的串珠技术,是从旧石器时代演化而来的。

在宁夏青铜峡的鸽子山遗址,研究人员还发掘出用鸵鸟蛋皮制作的串珠,保留有目前世界上史前装饰品中最精巧的小穿孔。其穿孔肉眼不可见,只有在显微镜下才能看到。高星介绍:“我们现在还无法破译当时的人是用什么样的技术能够做到这么精巧的。这么复杂的装饰品,制作这个装饰品具体干什么用?有很多的未解之谜,还要继续研究。”

旧石器时代东西方古人类的交融、交汇

通过多年的研究,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和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的研究人员基本厘清了水洞沟人当时的生活情况。

高星提到,从水洞沟遗址发掘出土的石器、动物骨骼、火塘等遗迹、遗物,结合古环境研究的成果,可以窥见当时古人类的生活场景。那时的水洞沟地区有一片湖泊,水资源、动植物资源相对比较丰富,附近还有大量的砾石可以用来制作石器。古人类主要通过狩猎采集来获取食物。从出土的尖状器、边削器、端刮器等石器的功能分析,我们可以推断出古人类猎杀、屠宰、肢解动物的行为,大量的火塘则说明古人类用火加工食物的行为。

通过这些证据可以看出,古人类选择水洞沟这湖泊连片、水草丰茂的地方作为栖身之所。他们在这里制作石器、狩猎动物、采集植物,熟练地掌握了用火技能,并开始产生原始的审美观念。

发表于《化石》期刊2023年第2期的文章《水洞沟遗址所反映的早期现代人扩散与人群互动》一文中提到,新近研究证实了水洞沟遗址第1地点的石器遗存与欧亚大陆西部的石器遗存具有相似性。研究人员在水洞沟遗址第1地点和第2地点发现了完全不同的石器技术体系。

简单来说,第1地点的石片技术与蒙古高原、西伯利亚的同类发现相连,第2地点的石片技术与北方相依。这也证明了水洞沟处于两大区域的交界处。

这一发现为特定早期现代人群(智人)从西向东迁徙扩散提供了证据。高星也在《水洞沟遗址与“水洞沟模式”》一文中写道,第1地点出土带有勒瓦娄哇遗风(勒瓦娄哇,原是法国一处地名,是一种剥制规整石片的技术——编者注)的石叶技术遗存,在中国、东亚罕见,与欧亚西部和西伯利亚地区旧石器时代晚期初段的遗存属于同一体系。

“现在看来,早期4万年左右的水洞沟可能有一支人群的迁徙,很可能来自西边和北边。但后来这一人群的文化消失了,是一个未解之谜。”高星讲到,需要指出的是,华北还有长期演化发展的本土人群。他们的文化出现在水洞沟第2、7、8等地点,从时间序列来看,他们在距今37000年前后取代了以第1地点勒瓦娄哇-石叶技术遗存为代表的古人群。水洞沟遗址的重大学术价值也在于记录了特定早期现代人群沿着北方路线迁徙、扩散,并与本土人员交流、融合、适应、发展的历史过程。

4万年前的水洞沟人和华夏文明是否有关联呢?

“我们一直讲中华文明多元一体,在水洞沟就可以看出来多元。有本土传统的文化发展,也有附近文化辐射、交融的作用。”高星介绍,比如水洞沟发现的石器技术,精美的装饰品,还有复杂的人群关系。而火塘的密集分布所代表的就是社会的复杂化,中华大地后来产生的文明都可以在这看到根系,水洞沟在黄河岸边,这里也是黄河文化、黄河文明的一个重要节点,一个重要的传承地,甚至说一些特定元素、文化元素的诞生地。

高星提到,在距今37000年左右,水洞沟出现了一种华北地区延续了百万年的小石片文化体系,水洞沟这里是一个交汇地带,可能有外来移民,或者被同化,或者灭绝。但总体还维持着华北这一套传统的文化体系。但是水洞沟遗址又有发展变化,如石器变得更加的精细、精美。装饰品也在这一时期出现,复杂的用火也在这一时期出现。

“我也经常用这个证据来说明,华夏本土的古文化、古人群是逐渐演化进入现代行列,最终构成了中华文明。我们的文明不仅仅是5000年不中断的文明,实际上百万年来都是一种连续演化。但是这个连续演化并不是一定是孤立的、独自的、排外的发展,同时也是兼收并蓄的。”高星说。

水洞沟人是什么人,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关于水洞沟还有很多谜题待解。高星提到,4万年以来人类在这里生存、演化,其中有很多的细节现在依旧是空白。截至目前,水洞沟还没有发现可进行形态和遗传信息分析的人类化石。未来,假如能在不同时代的地层里找到人类的化石,能够对他们的形态、遗传信息进行研究、分析,那么水洞沟人到底是什么人,他是本土的人,是混血,还是外来人群的迁徙、融合而共同演化成今天的人类,这些重大问题或许就都会有答案了。

“古人类不定居,他的遗物、遗迹,会以很分散的方式分布。发掘面积越大,可能会得到的材料信息越多。”高星介绍,目前碍于精力、人员、物力以及科技手段等原因,水洞沟尚不能大规模发掘,还要把更多遗址留给后来的学者和子孙后代,届时也会有更加先进的发掘与研究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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