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打误撞闯入古生物世界,他却努力做好本分

王敏(胡珉琦 摄)

王敏(胡珉琦 摄)

科学网 胡珉琦: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以下简称古脊椎所)研究员王敏从小酷爱踢球,学生时代梦想成为一名职业足球运动员,但当这一理想磨灭时,他明白了,不是所有的热爱都能成为一辈子的事业。

做一名古生物学者,最初与兴趣无关,是义务与责任一直加速着王敏的职业步伐,让他成为了中生代鸟类演化领域非常活跃的一名青年科学家。

“我也羡慕那些能把兴趣爱好和事业结合得很好的同事。”笑言过后,王敏又眉头紧锁,“如果做不到,那就努力让自己对得起这份事业。”

尽好眼前的本分

鸟类向往野外的天空,而王敏更喜欢钢筋混凝土的城市,直到今天都是如此。

高考时,王敏的第一志愿是生物工程专业。因为能整天待在实验室,跟分子细胞和数据打交道,这是他的理想生活。

可事与愿违,他最终被调剂到南京大学(以下简称南大)地质学专业。

地质学包含了地球化学、地质工程、水文、古生物学等多个专业方向。“看了一圈只有古生物和生物学接近一些。”于是,王敏误打误撞闯入了古生物的世界。

南大地质学系有几位古生物领域的大咖校友,常被邀请回母校给本科生授课,其中就包括中国科学院院士周忠和、朱敏。

尽管那个带着神秘色彩的远古世界,很难让王敏感到兴奋,但当周忠和把当时鸟类研究的最新进展摆在他这个门外汉面前时,还是让他“为之一震”。

羽毛,一直被视为鸟类所独有。2000年以后,以古脊椎所为代表的研究团队,却在距今约1.66亿~1.59亿年的燕辽生物群和距今1.3亿~1.2亿年的热河生物群,发现了许多带羽毛的恐龙和原始鸟类化石。

“鸟类的恐龙起源假说”一步步被证实,这在古生物学领域引起轰动。鸟类起源也成为延续至今的研究热点。

“当时我们学习的都是经典的林奈分类系统,界门纲目科属种之间的界别分明,鸟纲和恐龙所在的爬行纲是并列的单位。这个发现却告诉我们,林奈分类系统错了。”王敏承认,自己的认知世界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可是,这团好奇的小火苗并不足以指引他看清未来的职业道路。

和许多大学生一样,彼时的王敏迷茫于要不要考研、该找什么样的工作。“我实在不知道,古生物专业毕了业能去哪儿。”

“不知如何做选择时,就尽好眼前的本分。”后来,这个信条一直伴随着他的职业生涯。

读书对王敏而言并不算难,专注于本科课程学习的他,最终因为成绩优异,被保送至古脊椎所读研,并且幸运地投入到那个曾经点燃他好奇心小火苗的导师周忠和门下。

快乐少了 焦虑多了

王敏不善言辞与交际,研究生入学3个月后,他才第一次主动联系导师。

“先不着急定方向,多读文献,打开思路,否则你会越走越窄。”周忠和随即把100多篇英文文献递给了王敏,却并未提出任何要求。

文献涉猎的内容非常之广,不仅包括中生代鸟类,还有翼龙、与鸟类关系较近的兽脚类恐龙、一些无脊椎动物,以及与埋藏学、色素体相关的论文。

整整一年,王敏愣是在上课之余把这些论文读熟,并印在了脑子里,这也为他今后的研究工作打下了基础。

王敏的第一篇SCI论文比想象中来得要早。2012年,研究生还未毕业,他就得到了一块来自三水盆地的“张氏三水鸟”化石。经过研究鉴定,这块化石出自距今5600万~3300万年的始新世中期地层。由于此前我国在古近纪地层中发现的鸟类化石非常少,“张氏三水鸟”的发现不仅丰富了三水盆地古近纪的生物群落面貌,也丰富了国内古近纪鸟类的化石记录及地理分布。

论文的顺利发表以及媒体的传播,给了王敏正向激励,也使他坚定地走上了职业科学家的道路。

对王敏而言,学生时期是他最快乐的科研时光。

“那时候大部分工作都比较基础,大多为形态描述和分类鉴定,以及一点生态习性分析。”虽然思路比较传统,却让王敏感到踏实。

直到2015年,《自然》发表了一种新的擅攀鸟龙类恐龙——奇翼龙。鸟类是从恐龙演化而来,它的翅膀由羽毛构成,但奇翼龙的翅膀却是由皮膜构成。奇翼龙的前肢末端长有3根手指,其中第三指极度伸长。从它的腕部还伸出了一根棒状长骨,当手指和棒状骨张开时,能撑起翼膜形成翅膀。

“这是其它恐龙从未有过的结构。”古脊椎所研究员徐星提出的上述“惊人”的假设分析,在王敏看来简直想象力爆棚。但是,奇翼龙的标本只有一件,保存也不完整,因此,对于棒状长骨和翼膜是否确切存在还富有争议。这也让王敏对这门学科产生了一些困惑。

“传统的形态描述、分类鉴定的论文已经很难再满足职业发展的要求,我们急需讲出一些更有新意的科学故事。”王敏的焦虑感随之增加,“可越大胆的分析越有可能经不起时间的证明,科学设想都需要经过其它标本的进一步验证,而新奇的标本很可能只有一件。”

面对拒稿不能麻木

2017年可以说是王敏职业生涯的一个转折点。

当年,古脊椎所研究团队在辽宁凌源地区晚侏罗世地层里发现了一件很特殊的标本,后被命名为长臂浑元龙。它和奇翼龙一样,都属于擅攀鸟龙类。

让王敏惊喜不已的是,他们在长臂浑元龙的前肢发现了和奇翼龙相似的棒状长骨和翼膜,这就为棒状长骨和翼膜在擅攀鸟龙类中的出现提供了确凿的证据。

化石保存的概率非常低,而恰好有两件标本保存有同样特殊的结构,概率就更低。正式研究前,这件标本在王敏的办公桌上一动不动地放了三周。

“它重要得我都不敢轻易拿起来。”王敏说,当时压力非常大,就怕无法交出一个完美的研究成果。

在经过仔细的形态学分析后,王敏发现,长臂浑元龙的前肢异常的长,甚至超过了中生代多数鸟类。事实上,擅攀鸟龙类的前肢比例构成都非常奇特。于是,王敏猜测,这样的差异可能与翼膜的出现有关。

于是,他采用基于系统发育关系的主成分分析法来研究中生代鸟类四肢长度的演化,特别是在接近飞行起源时有哪些显著变化。结果发现,两种不同的飞行模式——“膜质翅膀和短掌骨”与“羽毛翅膀和长掌骨”的确使前肢结构产生了巨大改变。

这一全新的规律分析,也帮助王敏的这项研究登上了《自然》。

王敏的研究始终围绕着鸟类的起源和早期演化,他先后命名了超过30个属种的原始鸟类,约占全世界目前已知中生代鸟类属种的1/3。而随着化石标本分析数据的积累,王敏又开始涉足一些理论性的研究工作。

2021年,王敏利用大量形态测量数据,首次对中生代鸟类特征(形态空间)和体形(体形空间)的多样性演化进行对比研究,发现了中生代鸟类两大主要类群,同时构成姐妹群的反鸟类和今鸟类显示出截然不同的演化轨迹。正是两者的不同演化轨迹,可能造成两者在白垩纪生物大灭绝时的不同响应。

这项研究时间跨度达6500万年,视角也不再局限于化石本身,还涉及对一些宏观演化机制的探讨。王敏坚信,这个尝试不会错,“未来一定要在新的研究方法、手段和视角上下功夫,而不是仅仅重复过去的研究思路”。

不过,这项研究最终未能发表在王敏心中最理想的杂志。“其实,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投稿、被拒稿的过程中度过的。”王敏坦言,“我在《自然》投稿系统里投过不下20篇论文,送审的只有两篇,发表的仅有1篇。这些事别人不会知道。”

“我会沮丧,甚至产生自我怀疑,但我改变不了什么。”王敏时刻提醒自己,对拒稿不能麻木,“有负面情绪有时候也意味着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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